百裡思諾無法出聲，夜衡便隻能看着她說話，從她的唇形分辨她想說的話語。
——夫君。
她無聲喊了他一句。
夜衡笑起來，依稀可見年輕時候的俊朗，隻是這些年的風霜，終究還是在他的眉宇間留下了痕迹。
“怎麼了？”
他低聲，語調溫柔輕緩，擁有着無盡的耐心。
百裡思諾就那樣看着他，眼眶漸漸紅了。
其實她是不想哭的，這些年經曆了那麼多非人的苦痛折磨，她沒有哭過，日日夜夜的思念令她煎熬難眠，她也沒有哭過。
她曾以為再無法得見天日，或許直到死亡，都不能再見她想見的那些人一眼。
她早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。
而現在，她被女兒帶回了神風崖，曾經相濡以沫的枕邊人就在這裡。
一切仿如夢中。
看到她紅了眼眶，夜衡眼中閃過一絲慌亂。
“思諾？怎麼了？是不是傷口還疼？”
他說着，匆忙低頭去查看她手腕上的傷口。
忽然，一滴滾燙的淚珠滾落在了他的手背之上。
夜衡渾身一僵，擡頭去看，就見百裡思諾正在掉淚。
他心中越發慌張：“疼得厲害？我去請松泉長老過來！”
說着，他就要起身。
然而就在這時，百裡思諾卻是搖了搖頭。
她的眼淚像是止不住，不停地往下掉，一雙眼眸就那樣靜靜看着身前因為她而瞬間慌亂無措的男人。
他這個人心智計謀都極為出色，遇到任何事情，似乎都不會亂了陣腳。
隻有在面對她的時候，像是變了一個人，所有的心思手段統統白費。
二十年太久，久到他已經和記憶中的模樣不再一樣。
二十年太短，短到她現在仍能清晰記起第一次遇到他的場景。
往事曆曆，不斷在腦海之中回放，與眼前的景象交疊。
百裡思諾張了張嘴，唇瓣微顫，無聲念出一句話。
——對不起。
當初她出事兒的時候，他甚至還隻是一介靈王，現在卻已經是靈尊巅峰，距離靈聖也隻有一步之遙。
她不知道這些年他經曆了什麼。
可是，從天岚到神風崖，再到不死山……他從無怨言，追随至此。
不知長路漫漫，幾多坎坷。
夜衡自然看懂了她在說什麼。
他動作一頓，懸着的心總算放下，低聲喃喃：“不是你又疼了就好……”
百裡思諾再也無法克制住自己，滾燙的眼淚不斷往下掉，錦被上很快濡濕了一片。
夜衡靜默片刻，小心擦去她的眼淚，又輕輕拍了拍她的頭。
“永遠不用和我說對不起。”
他笑起來，
“聽話，好好養着，不然回頭曦兒回來，看我居然沒把你照顧好，還不知道會怎麼想我這個當爹的呢，是不是？”
百裡思諾破涕為笑，點了點頭，睫毛上挂着的晶瑩淚珠随之滑落。
夜衡又道：“這些年發生了很多事兒，等你精神好些了，我一樣樣說給你聽。但現在，先睡覺。”
百裡思諾點點頭，卻依然望着他，不舍得閉眼睛。
夜衡放低了聲音。
“思諾，能遇上你，我已經是一個運氣極好的人了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