薄永青眉頭皺了皺，又看向了另外一套卷子。
瞬間，眉宇鬆開，滿眼讚歎。
雖然此人的遣詞用句樸實無華，卻又彷彿針針見血，言簡意賅卻又句句深刻。
特別是一些獨到的見解和倡議，既不顯得尖銳，卻又那麼的讓人振奮。
一手字剛勁有力，龍飛鳳舞，相較於白家少爺的那一手中規中矩的字，明顯是這套卷子的主人的書法更勝一籌。
薄永青的手指順著一行字往下摸，落到了那段「鄉野稚童，多有伶俐者，卻苦於貧寒，不能讀書……率土之濱，莫非王臣，朝廷開辦義學，教導王之臣民，拔人才，興天下……」
薄永青覺得，這些話簡直是說出了他的心聲！
他身為寒門子弟，自然知道窮苦人家送孩子讀書，多麼的艱難，要付出多麼的精力和財力，往往要一大家子掏空家底，才能培養出一個讀書人。
同時，他也不認為，鄉下的孩子就天生魯鈍，不堪教化。
恰恰相反，他覺得相比於那些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，還是那些窮苦人家的孩子，更加的有潛力。
薄永青看著看著，腦袋一熱，提筆在榜文上寫下了案首的名字——蘇五虎！
然後，長出了一口氣。
這才是他理想的案首！
至於白家那個三少爺，就給個第二名吧。
單是看那些中規中矩的回答，以及華麗的辭藻，也算是小有才氣了。
第一和第二確定了，其他的就好說了，沒有什麼爭議，薄永青很快就把榜文寫好，封了起來，隻等明日一早就張榜了。
薄永青把封好的榜文放在書案上，腦袋漸漸的冷靜了下來。
白家，他得罪不起！
若是以前還倒罷了。
太後娘娘居於天龍寺，一心禮佛，不問俗世。
現在不同了。
太後娘娘不但回宮了，還來了白家祖宅。
而且還是在宮裡，屁股都沒有坐熱乎，就來了白家祖宅的。
這分明是要給娘家撐腰呀！
說不得是不滿皇上這些年冷待白家，在向皇上表明態度呢。
薄永青越想越覺得不安。
皇上一向至孝，以後怕是會重用白家的。
特別是白家這個三少爺，在京城也是被眾人追捧著，素有才名的。
皇上若是擡舉白家的年輕一輩，必定是這個白書之莫屬。
如此說來，自己今天給他個第二的名次，來年春闈，皇上當朝欽點他個狀元郎……
薄永青腦門冒汗，提起筆唰唰唰又寫了一張榜文。
這張榜文上，案首是白書之，第二是蘇五虎。
薄永青放下筆，遺憾的看了看第二的位置上，蘇五虎的名字。
心裡暗道：對不住了，薄某也是出於無奈，好在隻是第一和第二的區別，於你來說，也並不影響以後的仕途，反倒是因為排在白家少爺的後面，不會被白家針對，這對你也算是好事兒吧，你若有鴻鵠之志，早晚會平步青雲，不用在意區區一個鄉試的名次……
薄永青在心裡啰啰嗦嗦的說了一大通，勸的完全是他自己的良心。
然後，把這張榜文放在了一邊。
至於第一張榜文，薄永青沒捨得撕掉，而是放到了抽屜裡。
畢竟，這是他心目中的排名！
「啟稟大人，白大人來了。」門外有侍衛稟報道。
薄永青一驚。
這個時候，白大人怎麼來了？
朝廷律例，鄉試放榜之前，任何無關人等不得靠近考官閱卷的驛館。
薄永青連忙站了起來。
白大人既然能來，想必是有所依仗。
「快請白大人進來。」薄永青揚聲說道。
隨即，快步走到門口迎接白大老爺。
白大老爺披著一件黑色的披風，手裡持著一枚金牌，金牌上刻著一個「赦」字。
薄永青一看到這枚金牌，立刻明白薄永青為什麼能進驛館了。
這分明是免死金牌！
有這東西，再加上太後娘娘的聲威，自然能進來了！
「不知白大人深夜前來，有何貴幹？」賓主落座後，薄永青問道。
白大老爺看了看屋子裡伺候的小廝。
薄永青立刻揮手，把屋裡的僕從打發了出去。
白大老爺這才開口，問道：「不知道今次秋闈的名次，薄大人是否已經擬定出來了？」
薄永青的臉上，露出了一絲瞭然。
他就知道，白大老爺是為此而來。
不由的，萬分慶幸自己又寫了一張榜文。
「才剛擬定好。」薄永青索性拿起桌子上還沒有封上的榜文，說道：「白大人請看。」
這時候，薄永青便萬分的圓滑了。
有好不賣是傻子！
更何況，他原本就為了賣好，違背良心了。
豈能不撈點兒好處，把這個人情坐實了？
白大老爺都不用打開看，便知道自己兒子必定是案首！
果不其然，薄永青說道：「下官還要恭喜白大人，令郎才學過人，喜得案首，白家又出了一個驚才絕艷的少年郎。」
「哈哈哈……」白大老爺放聲大笑。
白大老爺滿臉笑容的打開榜文，目光落到榜首的位置上，笑容愈勝。
但是，目光下移，落到第二的位置上，笑容凝滯了。
他沒有想到，蘇家老五不但中了，還中了甲等第二名！
薄永青看到白家大老爺驀然變了臉色，不由的一怔，滿臉的不解。
「白大人，這榜文可是有何不妥？」薄永青試探的問道。
白家大老爺聞言，看著蘇老五的名字，沒有回答，心思飛轉。
稍後，才沉吟著說道：「這個蘇五虎，本官倒是也識的，實不相瞞，本官意欲把女兒許配給他。」
薄永青吃了一驚，沒有想到這個心目中的第一，已經入了白大人的眼。
果然，珍珠不會蒙塵！
「恭喜白大人喜得佳婿。」薄永青抱拳恭喜。
白大老爺的眉頭卻緊緊的皺了起來，臉上沒有丁一點兒的喜色。
薄永青：「……」
你這是幾個意思？
薄永青疑惑的看著白大老爺。
你兒子得了第一，相中的女婿得了第二，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不成？
難不成，想讓你兒子第二，女婿第一？
那敢情好！
「蘇家這孩子太過於激進，根基也不紮實，還需再磨鍊幾年，才堪大任。」白大老爺搖了搖頭，一臉嚴肅說道。
薄永青：「……」
啥？
有點兒懵。
沒太懂白大老爺的意思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