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嵐並不是什麼聖人。
她可憐妹妹那個枉死的孩子,卻更心疼自己拚死生下的女兒。
她深知姜家內宅四面透風,擔心魏錦若是知道真相,會心存報復,女兒在姜家活不下來。
故而才將計就計,讓姜川謊稱厭惡極了害死妻子的女兒,讓許芬把孩子抱去鄉下。
好讓魏錦以為,活下來的是她的孩子,她反倒會把孩子給養大。
姜川很不舍。
愛妻拚死生下的女兒,皺巴巴的小人那麼軟,他連抱都不敢抱一下,恨不得把心都掏給她。
可他卻也知道,這是最好的辦法了。
敵在暗我在明,縱然日防夜防,卻也隻怕有疏忽的那一刻。
他賭不起。
所以便答應了。
魏嵐躺在他懷裡,撐著最後一口氣,指揮著年幼的姜澤抱起襁褓中的令芷扔到院裡的水缸時,他心都要碎了。
卻還是冷眼旁觀,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。
就這樣騙過了魏錦之後,為了不露出破綻,他甚至佯裝不知催產葯的事,一直容忍害死魏嵐的楚氏留在姜家。
可令芷漸漸長大,姜川又開始怕。
他怕魏錦會給令芷灌輸不該她背負的東西。
才想著把她接回上京,哪怕是嫁給蕭宴這個不靠譜的浪蕩子,至少也能安安穩穩的活著。
可憐天下父母心。
蕭老夫人又何嘗不憐惜這個孩子。
魏嵐是她的至交好友,她看到姜令芷,就想起當年的飛揚灑脫的魏嵐。
難怪有故人之姿,不愧是故人之子。
也正是因為如此,當日姜令芷憤怒之下要靈堂換親改嫁景弋時,她一開始不答應,是真的心疼她。
後來見蕭宴實在是不像話,才放下狠話,絕不會給令芷放妻書。
讓令芷生是蕭國公府的人,死是蕭國公府的鬼。
至少魏錦的手,還伸不到蕭國公府來。
想到這,蕭老夫人神色不免有些沉重。
在羌越七年,她和魏錦也算是朝夕相處。
是以,魏錦行事的風格,她一看便知——青州戰事送到上京那一日,關於榮國公府通敵的謠言四起。
「憤怒的百姓」自發地把榮國公府團團圍住,不讓榮國公有任何自救的機會。
借刀殺人,是魏錦最擅長做的事情。
她足以確定,魏錦已經在上京了。
其實一開始,她和魏錦在羌越也算是相依為命。
羌越的國君拓跋玉,在發現來和親的兩個女子都不是魏嵐時,很是憤怒,當即便又要起兵。
隻是他初登基,便為個女人起兵大雍,如此勞民傷財之舉,惹的滿朝文武十分不滿。
甚至紛紛以辭官相要挾,讓拓跋玉不要再色令智昏。
故而拓跋玉才不得不暫且忍了下來。
是魏錦憑著與魏嵐八分相似的容貌,三分相似的性情,一點一點攏住了拓跋玉的心。
又花了幾年時間,挑撥後宮那幾位寵妃互相鬥得死去活來。
後宮和前朝牽一髮而動全身,後妃犯了錯處,拓跋玉也找到理由,廢了前朝那些當初反對他的權臣。
魏錦鬥贏了,成了皇後。
拓跋玉也扶持了自己的勢力。
這一次,他再要為了魏嵐起兵大雍時,朝堂上已經幾乎沒有了反對的聲音。
蕭老夫人在拓跋玉的後宮並不受寵。
可這一次前朝討伐大雍的聲音實在是沸沸揚揚,叫她想不知道都難。
所以,她悄悄地給佑寧帝寫了一封信,提醒他早做準備。
五年了,大雍早就不是從前的大雍了。
佑寧帝禦駕出征,討伐羌越,徹底滅了羌越。
佑寧帝是打算把蕭老夫人和魏錦都接回大雍的,可魏錦卻跟著拓跋玉逃了。
蕭老夫人知道,魏錦一定是恨她的。
從前在大雍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輩,好不容易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,卻被她一封信,害得鏡花水月一場空。
但人各有立場,她始終是大雍的***。
讓她眼睜睜看著大雍的百姓因為戰事陷入水深火熱中,她做不到。
所以,恨就恨吧。
她從來就沒有怕過。
......
身後傳來腳步聲,她緩緩收回思緒。
隨即便聽見一道還有些虛弱的嘶啞聲:「走吧,也不好讓咱們得姜相爺等太久。」
蕭老夫人點點頭,扶著蕭國公朝前廳去。
二老爺蕭景暉和顧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,姜川倒是神態自若,開始拉起了家常。
不過他顯然很不擅長做這種事。
因為他一開口,便沖著蕭景暉說道:「二老爺,我府上新得了兩盆綠菊,回頭叫人給你送來。」
蕭景暉一時就有些訕訕的,還賞菊?他這輩子都跟菊花不共戴天!
但是瞧著姜川一臉誠懇的樣子,他也不好潑冷水,硬著頭皮道:「......多謝姜相爺好意。」
姜潯忍不住扯了扯姜川的衣袖,小聲道:「爹!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!」
姜川對姜潯的提醒不置一詞,倒是又沖著顧氏說道:「二夫人,咱們往後便是親家了。我這女兒喚你二嫂,兒子喚你嶽母,咱們還真是親上加親。」
說罷,他還笑了兩聲,似乎覺得自己的想法真是太妙了。
顧氏一向是個愛說愛笑的圓滑之人,但姜川這話還是成功的讓她不知該如何接。
隻得假笑道:「......啊?呵呵......還真是呢......」
姜潯聽得兩眼一黑。
他扯著姜川的衣袖,鄭重道:「爹!我求您住口吧!」
上回來國公府時,帶著官媒,媒婆一張嘴,倒也不用他們說些什麼。
可這次......
他似乎有些明白了,為什麼他爹平時總是很冷漠,也不跟那些同僚私下往來,更是盡量不多說一句廢話。
他爹分明是假裝高冷,來以此掩蓋不會跟人寒暄交際的真相啊!
姜川瞥了姜潯一眼,對姜潯這種不敬親爹的態度很是不滿。
怎麼了,他的玩笑難道不好笑嗎?
這二老爺和二夫人分明笑得很高興啊!
也幸好蕭國公和蕭老夫人來得及時,才解救了前廳中這尷尬氛圍。
屋裡眾人都忙起身相迎。
蕭國公樂呵呵地一拱手,沖著姜川道了聲:「姜相爺!」
姜川立刻側身避開,拱手回了一禮:「國公爺擡舉,實在不敢當。」
正當姜潯放下心來,覺得姜川終於不亂講話時,姜川又認真道:「今日到府上,乃是為了犬子下定一事,並非為了公務,國公爺隨意些便是。」
姜潯:「......」
求求你了爹,別說話了,別把我的婚事搞黃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