臘月二十六。
宜安葬、入殓、立碑。
今日是人販子被處死的日子。
由于人販子逆天心,悖人倫,縣太爺按大梁國《盜律》中最重的刑罰。
對人販處以磔刑。
百姓不知從哪得到的小道消息,聽說這夥人販子綁了不得了的人。
還膽大包天的綁了縣太爺的小兒子。
為首的幾人被判株連九族。
以警示世人。
當然,這些人中也有許多是亡命之徒,無九族可誅。
他們死後。
無人安葬,不能入殓,不許立碑。
草席一裹,扔進亂葬崗。
成了野獸豺狼的口糧。
屍骨無存。
縣衙監牢裡,人很多。
死囚的最後一餐飯食,并不豐盛。
他們不配。
所有人都幽怨的看着刀疤男夫婦......
都是他們惹的禍!
好死不死的綁了縣太爺的兒子。
死他們是不怕的,大不了頭上碗口大一個疤。
可......那是磔刑!
想想都止不住冒冷汗,恐懼蔓延至四肢百骸。
二當家被鍊子鎖着,想求死亦是不能。
誅九族。
恰好誅的就是他。
恰好他還有個老娘和兒子。
這會子都不知道在哪,連面都見不到。
若是他能掙開鎖鍊,一定要先捏死刀疤男夫婦。
此刻正惡狠狠地瞪着他們,恨不能将他們生吞活剝了。
如煙往刀疤男身後縮了縮,怯生生道,“二當家,禍是我們闖的沒錯,難道你們就無辜嗎?你還不如好好想想,你到底得罪了什麼大人物,才招緻滅門之禍?”
“什麼意思?給老子說清楚。”
“你不想想,能被誅九族的,犯的都是什麼樣的大罪,不是叛逆就是謀反,要不就是.......”
“就是什麼?”死也得讓他死個明白不是。
“快說!”
如煙曾在京城的勾欄瓦舍待過。
從那些王孫公子口中聽到不少事,誰誰誰家因貪沒軍饷,被抄家流放了。
誰誰誰家因謀反被滿門抄斬了。
像他們這般拐賣孩童被株連九族的,還聞所未聞。
除非是拐了不得了的人......
“你們是不是得罪了位高權重的大人物或是皇親國戚......”
二當家眉頭直抽。
大人物?皇親國戚?
經他和大哥手買賣的孩童不少,之前都相安無事。
隻有年初綁的那倆少年,隻知道是讀書人,其它一概不知。
莫非......
“活該!一群無能鼠輩,死不足惜!”隔壁牢房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。
如煙抓着欄杆,一口唾沫星子就噴了過去。
“老不死的,差點忘了,我們這樣可都是你害的,若不是聽了你的話去綁那對兄妹,也不會被他們逮到......”
陶師爺盤坐在地上氣定神閑,撇了嘴道:“笑話!你們收了我錢,事沒辦成,竟還有臉怪我,讓你擄姜家那倆娃,誰讓你們左拐一個右拐一個,還拐到縣太爺頭上了......要怪隻能怪你們貪得無厭。”
都是他瞎了眼才找上這夥人。
隻長個子不長腦子,自己得罪了什麼人都不知道。
誅連九族!
不用想都知道是上邊的旨意。
把自己搭進去不算還連累了他。
該死!
如煙氣得滿臉漲紅,也怪她當家的。
但凡看見個落單的孩子,都想擄走......
二當家如今已生無可戀了,死就死吧,至少全家人還在一塊。
若是他走了,留下老娘和兒子,他反倒是放心不下了。
這會子就想讓自己死個明白。
做個明白鬼。
語氣軟和了下來,“陶師爺,把你牽連進來是我們不對,但你能給我們那麼多銀子......想來是背後有人的吧,應該也無甚大礙,蹲幾天大牢便出去了......”
“我就想知道,你讓綁的那倆孩子,到底是什麼來頭?”
他觀察過,大的那個是有身手的。
在被狼莫名其妙的襲擊後,他幸運躲過一截,隻斷了隻手臂。
原本想逃來的,可那小子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将匕首抵在了他頸間。
莫名其妙的就被捆了。
這窮鄉僻壤的地方,普通人家的孩子連飯都吃不飽,更别說習武了。
那兄妹倆卻是胖得跟個球似的。
再說小的那個,生的跟個雪娃娃似的。
好看極了。
他都動了帶回去給兒子做小媳婦的念頭......
說他們是鄉下孩子,打死他都不信。
陶師爺眉頭微蹙,“我也不怕告訴你們......”
“你們既是從北邊來的,可曾聽說過一陸姓将軍,因貪沒軍饷被抄家流放......”
幾人一臉茫然。
二當家,“沒聽過......他們莫非就是那陸将軍的家眷?”
“沒聽過就算了......”浪費口舌。
陶師爺閉上眼,不肯再多說一句。
都是些江湖草莽,跟他們說那麼多做什麼,簡直是對牛彈琴。
如煙身形微顫。
貪沒軍饷!流放!陸家!
陸家的人都獲罪流放了,隻有一外嫁女幸免于難。
“莫非......那倆孩子莫非是陸家小姐和姜侍郎的孩子?”
如煙想着就脫口而出了。
見陶師爺擡眸看她的眼神,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。
姜夫人她不了解,可那姜侍郎是京中的風雲人物。
少年及第,才情不凡,生的一副風流倜傥的好皮囊,卻從不流連于煙花之地。
也是個大孝子,他曾說過,不慕富貴,隻願孝奉寡母。
多年來身邊隻有一妻一妾。
一文一武。
都是名門閨秀。
在皇帝面前博得了一個好名聲,也因此成了朝中新貴。
是寒門學子争相追捧的才子,是姑娘們午夜夢回萦繞心間的夢中情郎。
.......
可把發妻和兒女送到這樣地方來,看來也是名不副實。
什麼才子孝子,都是道貌岸然的僞君子......
如煙輕笑出聲。
所有人都像傻子似的看着她。
陶師爺輕蔑的看了這些傻子一眼,閉上眼,氣沉丹田,靜靜等待......
他已經讓人送信出去了。
相信京城那位姜夫人會救自己出去的。
他隻需耐心等待即可......
可他不會想到,自己的信早已到了陸青瑤的手裡。
那信。
此刻正在炭火上熊熊燃燒着。
再也别想送出去了。
陶師爺這人,也别想出去了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