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冬後。
天氣開始變冷了。
密室裡雖然沒有外邊冷,但也不暖和。
有厚衣裳和被褥,卻都是冰冰涼涼的。
唯一的取暖照明設備,就是一盞油燈。
一盞快要燃盡的油燈。
帶進密室的水和幹糧幾乎快食之殆盡了,時不時還有老鼠竄過,想偷食她們的幹糧。
姜子衿魂都快吓掉了,這會兒正虛弱的靠在芽兒身上。
活了兩輩子,她何時吃過這種苦,見過這種東西。
如今竟然要與老鼠搶食吃。
她知道自己被困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十多日了,因為她隻準備了十日的幹糧和水。
原以為最多五日,辰王就會來接她出去。
沒想到的是,辰王的确派人來過,卻不是來接她的。
是斷了她唯一的活路。
如今幹糧沒了,水也沒了,就連密室裡唯一亮光的油燈也快燃盡了。
她隻能在黑暗中慢慢等死,讓自己發臭發爛。
她悔,她恨,她不甘心。
這場賭局,她以為自己至少有六成的把握能赢。
沒成想,輸得一塌糊塗。
她不笑自己傻,也不笑自己天真,就笑自己眼瞎看錯了人。
都說勝敗乃兵家常事,可這次她徹徹底底輸了,輸得一塌糊塗。
再沒以後了。
雖然從始至終她都沒信任過辰王這個人,但她卻信了辰王對她的感情。
也明白辰王終有一日會膩了她。
但萬萬沒想到,前幾日還噓寒問暖,一副情深的樣子。
轉頭就棄了她,甚至不惜置她于死地。
顯得這一點點的信任都成了笑話。
姜子衿的心在密室被封死的那一刻,涼透了。
這一次她沒抱活着的希望了。
因為這世上恐怕除了辰王,再沒人知道她人在哪,死在哪了。
幾年後,或許幾十年後,這院子的新主人會發現這密室裡藏了兩具白骨。
姜子衿看向身旁的小丫鬟,“芽兒,是我連累你了,讓你陪我一起葬身此地。”
時至如今,陪在她身邊的也隻有這麼個小丫鬟了。
萍水相逢,非親非故。
小丫鬟僅憑那一飯之恩,就對她死心塌地,豁出命去。
而她卻隻憑上一世的記憶,就敢信任她。
人與人之間的信任真的很奇怪。
“娘娘,我們真的出不去了嗎?”芽兒也不甘心。
她們做的最壞打算,就是辰王不管她們,任她們自生自滅。
沒想到辰王不止不管他們,而是想讓她們去死。
世上男子皆薄情。
她為姜子衿不值。
芽兒起身摸索到密室門,使勁的拍打着。
轉動着那毫無作用的機關。
嗓子都喊啞了,外邊依舊沒有任何動靜,手指頭都摳爛了,還是打不開密室的門。
姜子衿撐着身子坐了起來,“芽兒,别白費力氣了,這牆隔音很好,你就算喊破喉嚨,外邊依舊就聽不到裡邊的聲音,辰王他就是想讓我們悄聲無息就死在裡邊,将這密室變成我們的墳墓。”
“娘娘……”
芽兒住了手,坐到姜子衿身邊,依偎着她,“娘娘别難過,即便是死,黃泉路上也有奴婢陪着您,不會孤單的。”
她就是為娘娘不值。
也不明白,辰王如何對枕邊人下得去這樣的狠手。
看平日裡如膠似漆的,原來溫柔下全都是看不見的刀,刀刀見血。
姜子衿苦笑:“我不難過,我隻歎命運無常,我明明已經奮力改變自己的命運了,卻比上一世過得還要不如,或許是從一開始就走錯了路。”
“娘娘,您可要撐住啊……會有人來救我們的……”芽兒不知道主子在說什麼,以為她開始說胡話了。
連忙将僅剩的一點幹糧塞入主子口中。
主子身嬌肉貴的,而且病還沒痊愈呢,比不得她。
她自幼無父無母,在牙人手中被賣來賣去,哪怕是活得再艱難,她都沒想過死。
從前挨餓受凍慣了,一兩頓餓不死。
能挨一日是一日吧。
姜子衿看着油燈裡跳動的光,一點點微弱下去,就像她的生命。
在一點點流失。
不可能會有人來救她的,這世上已經沒有關心她的人了。
或許有,就是眼前的這個小丫鬟。
她這會已經接受現實,心中毫無波瀾了。
沒有剛知道出不去時的那種悲憤。
她撫摸着懷裡的匕首。
這匕首原是辰王給她用來防身的,沒想到現如今卻要用它來自我了斷。
餓死或是冷死,都會很難熬。
還不如在有意識的時候,幹幹脆脆的死。
燈光越來越暗,直至熄滅。
最後一點燈滅了。
是無窮無盡的黑暗,伸手不見五指。
黑暗加劇了人内心的恐懼。
前世的畫面和今世交疊在一起,在她眼前一幕幕閃過。
她看到了上一世成為皇後的自己。
也看到了阿娘,看到了外祖父和外祖母,甚至看到了辰王和穆千雪。
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個笑話。
分不清夢境與現實。
此生如此短暫。
她竟然連及笄都沒活過就要死了。
她不懂,重生的意義到底是什麼。
是讓她看着自己一點點的失去,直到一無所有?
……
去了一趟外祖母家。
淼淼這才拉着二哥去郊外尋小白。
他們騎着馬尋了許多地方,山林裡,湖水邊,廣袤的草原上……
每到一個地方,她都會吹響竹笛。
依舊沒見到小白的身影。
“淼淼,回去吧,天快要黑了,阿娘在家等我們呢。”姜子宴攏了攏大氅,将妹妹包裹在懷中。
“哥,你說小白是不是不要我們了,它還會回來嗎?”淼淼依依不舍的回頭看着身後的樹林。
“有緣會再見的,或許它隻是離開了這片林子,去了很遠的地方,聽不到你的笛聲。”
“是嗎?”
“當然,這是京郊,時不時會有人狩獵,小白一定是去了深山了。”
“那找不到小白,姜子衿怎麼辦?”淼淼仰頭看着二哥,畢竟要抓的人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。
“會有法子的,淼淼别擔心,哥哥會抓住她的。”姜子宴眼中沒有任何波瀾。
于他而言,這個所謂的妹妹就是條毒蛇。
開設賭場斂财,讓多少人家破人亡,賣妻賣子。
斷人姻緣,玩弄男子。
還抗旨不遵,金蟬脫殼攀附上辰王。
還有什麼事是她幹不出來的,姜家怎麼會出了這樣的女子。
這女人,真比毒蛇還毒。
蛇在暗,人在明。
就怕她不知何時突然竄出來咬你一口。
隻要姜子衿還活着的一日,他心中就一刻都不得安。
淼淼縮進了二哥懷裡,隻露出兩隻眸子,“哥,我們回去吧。”
沒找到小白狼,她雖然有些失落,但也是明白的。
人的壽命是有限的,狼亦是如此。
生老病死,合乎自然法則。
狼也有自己的壽數。
阿娘說小白的爹應該是頭狼,小白的突然離開,多半是老狼走了,它回歸叢林,履行自己的義務去了。
按狼的壽命,小白也算是陪了她大半輩子了。
與親人無異。
雖然能理解,但沒見到小白,淼淼的心情一直很低落。
姜子宴也有同感,撫摸着妹妹的頭安撫道:“淼淼喜歡小狗嗎?”
“不喜歡。”淼淼搖頭。
她知道二哥這是想弄隻小狗給她,但這哪能一樣。
小白就是小白,沒有什麼可以代替的。
說起狗,姜淼淼就想到了。
“二哥,我感覺姜子衿一定還在那宅子裡,要不然我們尋隻犬再去探探?”
啾啾說姜子衿從始至終就沒出過那宅子。
這種情況隻能說明,那别苑裡要麼還有密室,要麼就是有地道之類的。
找不到小白,那隻能找隻狗了,狗的嗅覺也一樣的靈敏。
“嗯,那就尋隻犬再去搜搜。”姜子宴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林子。
其實沒有狼,也可以尋隻犬代替。
那種專門搜尋犯人的犬。
以姜子衿的手段,若真藏在了那宅子裡,她一定事先熏過香料,用以掩蓋身上的氣味。
所以一開始官府的人才沒有搜到。
但若再過些日子去搜,說不定就能搜出來了。
熏香的味道褪去。
隻要姜子衿還在那宅子裡,哪怕是個死人都能給她找出來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