瘋三娘注意到瘋無害對自己的厭惡，笑容更加燦爛，像開出一朵世上最毒最醜的花。
「瘋無害，你知道我這一次研製出來的新毒叫什麼嗎？」
與剛才的笑聲截然不同，這句問話顯得前所未有的溫柔。
瘋無害死死地皺緊眉頭，他一點都不想知道。
所以，此他一句話都沒說。
瘋三娘不在意他的態度，繼續笑容滿面的說下去：「最後一個毒，名叫瘋三娘。這個毒，你永遠都解不了，因為我就要氣絕身亡了。」
說到這裡，她的嘴角咧得更開了。
瘋無害眼皮一跳，姬半雪也凝眉看著她。
他們三個人糾纏了大半輩子，瘋無害和姬半雪猛然聽到瘋三娘要死了，心中不起波瀾是不可能的。
隻不過這種情緒，並不是同情、可惜，更沒有心疼，更多的是唏噓。
世事無常，日月如梭，每個人都有死的一日，誰都避免不了。
活到瘋無害和姬半雪這個歲數，其實已經把生死之事看得很開。
「我死了，你們一定很開心吧！以後再也沒有人妨礙你們倆，再也不會有人纏著你噗……」
瘋三娘話沒說完，口吐鮮血，漆黑如墨的血，噴灑了一地。
「咳咳咳……」
她又劇烈地咳嗽起來。
瘋無害上前半步，卻又立刻收回跨出去的腳。
姬半雪看了他一眼，不忘提醒道：「二師兄，她現在是一個毒人，你萬不可碰她。」
頓了頓，她又開口道：「你要愛護生命，留有足夠的時間，去教導你的小徒弟。不然，你的醫術無人傳承，多可惜！」
「師妹，你不會以為我要去救她吧？」瘋無害滿臉都是你一點都不了解我。
姬半雪的嘴角微微一扯，別過頭去，不再看他。
瘋無害仍舊看她：「我可不會想不開，去救一個毒人，讓她繼續遺禍人間。她死了好，免得繼續害人。」
忽然，他的衣擺被什麼拉扯，瘋無害低頭一看，是小徒弟。
卿寶揚起腦袋瓜，真誠的大眼睛注視著師父，發出靈魂拷問：「師父如果不想去救瘋婆婆，為何要踏出半步？」
說著，目光下移，盯著他剛才動過的一隻腳。
瘋無害自然注意到了，看了看自己那一條不安分的腿，真想剁了它。
「我身為醫者，天性使然。每每看到有人發病，下意識的就想過去幫忙。我剛才不是馬上收回腳了？」
「因為我反應過來，此人不值得救。並且以我的能力，也救不了她。她的身體早就千瘡百孔，回天乏術。」
瘋無害搖頭嘆息。
「師父，有一句話，不曉得你聽沒聽過？」卿寶狀似天真無邪地問。
瘋無害睨她一眼，心裡在打鼓，小徒弟該不會又準備鬧幺蛾子吧？
儘管如此，他仍忍不住好奇問：「什麼話？」
卿寶背著一雙小胖手，說的頭頭是道：「解釋就是掩飾。」
「噗嗤！」
有人忍不住笑，又立馬捂住嘴巴。
有人將要死去，此時笑噴，實在不合時宜。儘管將死之人，是一個壞事做盡的毒婦。
出於對生命的尊重，他要保持肅穆。
連姬半雪都忍不住用寵溺的目光看卿寶。
瘋無害懟起小徒弟來，同樣不留情面，「小徒弟，你還是不要說話的好。大多數時候，你隻需要保持沉默，就是對師父最大的敬重。」
卿寶撅嘴：「師父不讓卿寶說話，卿寶毋寧死！」
看著師徒倆拌嘴，姬半雪微微笑著搖頭。
當真是活寶師徒。
「唉，好好的一個人，為何如此想不開，終其一生研究毒物呢？」卿寶搖搖頭，小大人地感慨。
神醫谷的弟子樂不可支。
他們實在太喜歡這個小師叔了！既可愛，又愛裝大人，還敢懟師祖！那可是連掌門都不敢的啊！整個神醫谷，也就隻有她一個人如此膽大妄為。
「砰！」
忽地一聲悶響，瘋三娘再也無力支撐，摔倒在地。
倒地之後，她的一雙無神的眼眸，依然死死地凝視著她一輩子得不到的男人。
「瘋無害，這一次你輸了，你終於輸給我瘋三娘了，嘎嘎嘎。」
「我第一次追求你的時候，你曾開玩笑地答應過我：倘若你解不出我研製出來的新毒，你就要娶我為妻。」
說到這裡，瘋三娘的眼角居然滑落出如墨汁的淚水，臉上卻露出一個罕見的溫柔笑容。
「終於，這個名為瘋三娘的毒，你解不了了。」
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：「可你也不會娶我為妻。」
她眼裡的墨汁流得更洶湧，表情難過又絕望，悲戚地呢喃著她留在人世中的最後一句話：「瘋無害，我喜歡你，喜歡了一輩子……」
說完這句話，她的眼皮耷拉下來，整個人了無生氣。
一陣風刮過，吹散了她的那些話，包括那句「我喜歡你」。
站在最前面的人，以及多少有些內力的人肯定能聽清楚。
瘋無害看著那個死狀凄慘的人，抿了抿嘴唇，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場，冷得罕見的生人勿近。
此時，他的神色，是卿寶從沒看到過的冷沉。
卿寶壓根不敢說話。
姬半雪看著他，同樣沒有說出一個字。
神醫谷的弟子感受到現場的氣氛，沒有一個人敢動。
大概是知道這樣乾耗下去不行，姬半雪悠悠的嘆了一口氣。
「阿魏，你安排幾個人，用一張席子將她裹了去焚燒，再給她好好安葬吧。鑒於她的身體有劇毒，輕輕一碰，可能就一命嗚呼了，你們記住，千萬不要觸碰她的身體。」
「是，師祖奶。」阿魏應下，立即點名幾個弟子下去辦此事。
瘋無害站著沒有動，默默的看了瘋三娘半晌，最終長嘆一聲。
「師妹，我這輩子，好像就隻有她喜歡過我。」
語氣中沒有憂傷，卻透出一絲寂寥。
姬半雪淡淡一笑：「二師兄是一個擁有大愛之人，不拘泥於小情小愛。再者，真正喜歡一個人，是成全，而不是偏執。」
說到這裡，姬半雪注視瘋無害的雙眼，正色道：「二師兄，有些事情終難成，該放手就放手吧。」
瘋無害神色一怔，定定地凝視她。
忽地，他呵呵一笑，「師妹，你永遠是我的師妹，師兄會一輩子護著你，包括守護你的堅持。並且，這不會妨礙我想要做的事。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