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得先打發穩婆離開。
人家接生可不是白白乾活的，是要收錢的。
他到正屋去，喊道：「娘，穩婆要走了。」
陳老太黑著臉，從荷包裡掏出手帕，從中數出二十個銅闆給了陳大山。
陳大山拿著二十個銅闆送給了穩婆。
穩婆見他拿錢出來了，心裡想著陳老太還算可以的。
再怎麼不高興，也沒不給錢。
她收下了錢，對陳大山說：「大山啊，好好照顧媳婦啊。
能生姑娘就能生小子，月子可得照顧好了。
要是留下了什麼病根兒，以後可有的受了。」
「我知道了。」陳大山千恩萬謝，送穩婆出去了。
穩婆還不住的叮囑，說：「不能見風，不能幹活，不要下床……」
送走了穩婆，陳大山回來看了看陳老太太的房間，見她沒有要出來的意思，自己到竈房裡去了。
他燒了紅糖水，打了兩個荷包蛋給陳劉氏送了過去。
陳劉氏看到紅糖荷包蛋，說：
「我沒生男娃，能吃嗎？」
陳大山說：「能，這不是娘特意給你準備的嗎？」
陳劉氏垂著腦袋。
這是婆婆給她準備的嗎？
分明是給她的寶貝孫子準備的。
現在沒有給她生下寶貝孫子，她還有臉吃嗎？
陳大山寬慰她，說：「你不吃，咱們姑娘就得挨餓。」
陳劉氏看了看身邊的小嬰兒，想著自己的懷裡還空著，也就沒有再拒絕。
陳大山還要親手喂陳劉氏，後者拒絕了。
他便坐在床邊看著小嬰兒。
小嬰兒睡著了，兩隻小手握成小拳拳，舉在腦袋兩旁。
小腦袋也側向陳劉氏那一邊，小腿對著彎著，腳對著腳。
陳大山看著小嬰兒那睡姿，自己也躺到床上測試了一下，他做不到這個姿勢。
「大山，你幹啥呢？」
「我試試小姑娘這樣睡覺是不是很舒服？」
陳劉氏：「……」
這憨樣。
這邊兩人的心思全都在小嬰兒身上，那邊陳老太在床上躺了半天，越想越生氣。
兒媳婦到家十年不生孩子。
若是換成旁人，早把她給休了。
沒有休她就不錯了。
好不容易懷了個孩子，還是個不中用的。
想想她自從兒媳婦懷孕之後，連根稻草都不捨得讓她拿，就恐怕她累著了。
她是心疼兒媳婦嗎？
她是心疼她的寶貝大孫子好嗎？
為了不讓寶貝大孫子受委屈，她還當了自己的嫁妝，給兒媳婦買了雞蛋、紅糖、好米、好面。
每天變著花樣的給她做好吃的。
她倒好，到頭來生了個不中用的。
哎……
糟心。
陳老太越想越生氣。
她甚至懷疑那算命先生算的到底對不對？
這個兒媳婦命裡真的有富貴嗎？
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，哪來的富貴？
她正翻來翻去的生悶氣，大山來敲門了，說：
「娘，娘……」
「喊啥哩喊？叫魂呢？」陳老太像是吃錯藥了一樣，連同兒子也看不順眼了。
陳大山說：「娘，我燒了紅糖茶，你喝點。」
「我不喝，端走。」陳老太生氣。
陳大山在門口站了一會兒，隻好又把紅糖茶給端走了。
娘不喝，回頭全都讓媳婦兒喝。
他端著紅糖茶出來，村裡那些喜歡湊熱鬧的嬸子大娘們都來了。
她們進門就問：「大山，你媳婦兒生啦？」
陳大山連忙請她們進屋，說：「生了，生了，生了個小姑娘，可香了，你們快到屋裡去看看。」
那些婦人聽說真是個女娃，都不由的皺了皺眉。
生了個女娃還高興成這樣？
有人心裡不平衡了。
同樣是生女娃，為啥人家大山稀罕的跟藥草似的，她們就要看臉色？
也有人脊樑挺直了，她嫁到陳家村，頭一胎就生了男娃。
劉桂蘭嫁過來十年了，才生了一個女娃。
她不比劉桂蘭強嗎？
村裡老少媳婦都嫉妒陳劉氏。
大山不僅人長的結實，相貌也好看，對媳婦還好。
大山娘對兒媳婦也好。
陳劉氏懷孕的時候，連跟雞毛纓子都不捨得讓她拿，恐怕累著了。
她們懷孕的時候還得幹活哩。
整個陳家村，誰不羨慕陳劉氏好命呢？
換成她們，要是十年不生孩子，恐怕早就被休了。
這會兒，聽說陳劉氏生了個女娃，大家心裡也就平衡了一些。
這樣才對嘛，什麼好處都讓她給佔了，旁人就沒法活了。
老天爺還是公平的。
嬸嬸大娘嫂子兄弟媳婦的，都鑽到屋裡去了。
「屋裡啥東西這麼香啊？」一進門大牛娘就聞到了花香味。
陳劉氏連忙起身靠在了床頭，說：「二大娘，你們過來啦。」
「可不是嘛，聽說你生了個姑娘，大家都過來看看你。」有個媳婦說道。
「這回可算是開懷了，別難過，這一胎是個姑娘，下一胎一準就是個小子。」
「生姑娘也好，姑娘吃的少。」
「就怕大山娘心裡不得勁，十年了不生，生一個還是個賠錢貨。」
大家七嘴八舌的說著，看似好話，句句都戳到了陳劉氏的心上。
陳劉氏剛剛已經不難過了，聽到她們這麼說，心裡又不是個滋味來了。
倒不是她不喜歡小姑娘，隻是辜負了婆婆的期望，她難過。
陳老太在正屋裡，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的氣沒地方撒，這會兒聽到這些長舌婦們來戳她的肺管子，能忍？
她立刻從床上下來，往陳劉氏房內來，一邊走一邊說：
「姑娘，姑娘咋了？
你們都要生小子，全天下的人都生小子，以後全都打光棍嗎？
我們家生了個姑娘咋了？姑娘就不是人了？」
陳老太向來都挺厲害，那些人都害怕她。
動不動就拿繩子到人家去上吊的，誰敢惹？
「大山娘，你說的啥話啊？我們哪裡說姑娘不是人了？」
陳老太鼻子哼哼。
是沒有說。
但是比說的還明顯。
她擠到屋裡去，一屁股坐在了陳劉氏的床沿上，伸手把孩子給抱了起來。
剛好小嬰兒醒了。
她不哭不鬧，睜開眼睛看著陳老太。
陳老太本來隻是護短，聽到她們在這裡七嘴八舌的說她兒媳婦沒生小子，過來給她撐腰來了。
這會兒跟小嬰兒對上了眼，心裡某個地方也塌陷了。
小嬰兒的眼神太純凈了。
她心裡也軟乎乎的，抱孩子的動作也輕柔了幾分。
她抱著小嬰兒就誇了起來，說：
「我家大姑娘咋了，白白凈凈的，多好看。
你們看看，你們誰家的姑娘有我家大姑娘長的好看？
你們誰家的孩子生下來有我家大姑娘白？
誰家的孩子有我家大姑娘乾淨？
你們聞聞，我家大姑娘身上香噴噴的。
我家大姑娘就是花仙子下凡。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