窩棚中四人瞬間安靜下來，全都轉頭驚愕的看著皮陽陽。
皮陽陽雖然有心理準備，但還是被眼前四個人的樣子給驚到了。
要不是熟悉他們的聲音，他都不敢確定這是齊家父子。
眼前的四人，全都癱坐在地上，身上的衣服全都碎成了布條。
而且，不管是衣服還是皮膚，都失去了原來的顏色，黢黑一片。
一張臉，除了眼睛和牙齒能分辨出來，完全看不清楚五官。
頭髮已經披肩，而且都沾滿煤灰，已經結痂了。
窩棚中充斥著一股刺鼻的氨水味，差點把皮陽陽給熏一個跟頭。
楚歌直接捂著鼻子退了出去，狠狠的出了一口氣。
四個人中，皮陽陽一眼就認出了齊笑林。
此時他正蜷曲一團，捂著肚子，像是十分難受。
另外三人手上都抓著半隻饅頭，嘴裡咬著一塊，一臉驚愕的看著皮陽陽。
其中一人，手上捏著兩隻饅頭，但都被咬了幾口。
他們的手黢黑，饅頭也黢黑。
皮陽陽蹙了蹙眉，想過他們會很慘，但沒想到會這麼慘。
「董事長，他們都是按勞分配。每天挖一百斤煤炭，就可以換一個饅頭。剛來的時候，他們一天一個饅頭都掙不到。現在厲害多了，一人一天可以掙三個以上。」
王疤瘌在一旁介紹道。
皮陽陽「嗯」了一聲，看向手裡兩個饅頭的人，問道：「你是齊二寶？」
齊二寶愣了一會，隨即趕緊爬到皮陽陽腳下，嚎啕大哭。
「皮先生……不，爺爺，我知道錯了，您高擡貴手，放了我吧……再挖下去，我就要死了……」
他哭的那叫一個撕心裂肺，差點一口氣沒接上，當場嗝屁。
「齊二寶，你幹什麼？你還是不是齊家人？」
齊大寶怒聲呵斥。
齊二寶哭喊著說道：「是不是齊家人有那麼重要嗎？再不求他，我們就是死人，姓什麼有關係嗎？」
齊大寶噎住。
他們這幾個月飽受折磨，過著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，每天為了一個饅頭，鑽在地底下挖煤。
可是他們的雙腿都被打斷了的，雖然這麼長時間，已經癒合了，但留下了後遺症，想要站起來都困難。
到了礦井裡，他們根本搶不過那些身強體壯的南亞礦工。
有時候他們好不容易挖到的煤，卻被別的礦工給搶走了。
四人不服氣，和他們爭論，結果是換來一陣拳打腳踢。
這些礦工也知道他們是被懲罰到這裡挖煤的，自然不會怕管理者責怪，下手那叫一個狠。
有兩次齊三寶差點被打死。
最終父子四人學會了忍氣吞聲，每次挖煤都主動找一些不好挖，或者危險係數比較高的地方去挖。
隻是他們都是養尊處優慣了，突然被打斷雙腿送來挖煤，哪裡習慣？
前面兩三天，四人挖的煤還不夠換兩個饅頭。
剛開始，四人還一條心，想著齊天豪會想辦法來救他們。
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，這種希望越來越渺茫。
於是，四人逐漸有了分歧。
尤其齊笑林，對齊二寶惱恨不已，帶著齊大寶、齊三寶孤立他。
齊二寶卻不是吃素的，雖然他勢單力薄，但他下手狠，且不要臉。
所以這三人的饅頭經常被他搶，尤其齊笑林的饅頭，有時候到了嘴裡都給摳出來。
幾人已經逐漸失去了希望，這樣暗無天日的苟活著，還不如死了。
可是，真要去死，他們又不甘心。
所以每天都是重複一樣的日子，挖煤、換饅頭，睡覺，醒了接著挖煤。
就在希望逐漸磨滅的時候，皮陽陽突然出現了。
要是剛到這裡的那些日子，四個人將皮陽陽恨之入骨，每天都要在心裡罵上千百遍。
可是現在的皮陽陽在齊二寶眼裡，那可是妥妥的救星，活菩薩。
「爺爺，您是不是來放我們回去的？我們在這裡吃了幾個月的苦，知道自己錯了！我們回去後，一定老老實實的聽你的話，做你的狗……爺爺……您高擡貴手……」
齊二寶呵斥完齊大寶，又沖著皮陽陽拚命磕頭，苦苦哀求。
齊大寶、齊三寶雖然不恥齊二寶的行為，但求生是人之本能。
他們也醒悟過來，皮陽陽不可能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。
也許他真的是覺得對他們的懲罰夠了，特意來放他們回去的？
於是兩人也趕緊爬了過來，沖著皮陽陽磕頭。
「爺爺，您是我親爺爺，隻要您放了我們，以後我們什麼都聽您的……」
脾氣火爆的齊三寶也開始哀求。
齊大寶始終叫不出那聲爺爺，隻是拚命磕頭，哭著說道：「皮先生，我們真的知道錯了……當初不該和您作對……」
齊笑林餓的頭昏眼花，渾身無力，連爬都爬不動。
他也跟著喊道：「皮先生，我……我知道錯了……你放我回去，我……我齊家還有點資產，我都給你，隻要你能讓我們回去……」
看著這一幕，皮陽陽驚呆了。
他害怕齊笑林也跟著喊一聲爺爺，那不但把他給喊老了，輩分還亂了。
「對了，要不你讓我聯繫齊天豪……我讓他馬上清理齊家剩下的家產，全部給你……」
齊笑林像是想起一件事，擡頭激動的說道。
皮陽陽嗤笑一聲，說道：「老齊頭，你還惦記著齊家的家產呢？你的好孫子現在可是齊家的家主了，齊家的公司，也重新開了起來。他可是沒想過要救你們出去……」
齊大寶愣住，有些遲疑的問道：「他成齊家家主了？還把公司重新做起來了？」
皮陽陽瞥了他一眼，嗤笑說道：「你不應該高興嗎？你們齊家沒有徹底倒下。」
沉默片刻，齊大寶擡頭充滿希望的問道：「齊天豪……他沒有求您放我回去？」
「沒有，他從來沒有提起過你們。而且據我所知，他還不讓齊家的其他人去找你們……」
皮陽陽玩味的說道。
齊大寶的臉上劇烈抽動，足足半分鐘後才怒聲罵道：「這王八蛋！我是他爸，他都不管我死活？」
皮陽陽笑了笑，說道：「把你們接回去，他還能是家主，是董事長嗎？你是覺得你兒子蠢，還是覺得他很孝順？」
齊大寶噎住。
孝順，在他們齊家人身上好像就是一個笑話。
為了一個饅頭，父子反目，兄弟成仇。
自己尚且如此，有什麼理由去要求自己的兒子孝順？
他頓時感到絕望，頹然癱坐在地上，失神的說道：「完了……全完了……」
齊天豪是他唯一的希望。他始終堅定的認為，自己的兒子不會放任不管，一定會想辦法把他救出去的。
可是皮陽陽的一番話，徹底擊碎了他所有的幻想，頓時感覺到生無可戀。
齊二寶像是想到了什麼，一個激靈後說道：「我不回去了，我就在這裡挖煤……不過……能不能每天多給兩個饅頭？一次一個饅頭真的不夠吃，沒力氣挖煤啊……」
皮陽陽有點錯愕的看著他，見他的眼眸中閃爍著一絲恐懼與期待，立即明白他想的是什麼了。
在這裡，他至少能保住一條命。如果真放他們回去，齊笑林、齊大寶和齊三寶肯定會弄死他！
況且，現在的齊家是齊天豪做主，他回去絕對沒有活路。
所以，與其回去丟掉小命，還不如在這裡苟活著。
「行，明天開始，每餐給你們加個饅頭……」
皮陽陽淡然一笑，說道。
齊家父子三人立即感恩戴德的趴下磕頭，聲淚俱下的說著謝謝。
皮陽陽搖了搖頭，退出了窩棚。
想想齊家父子以前何等風光，現在為了一個饅頭，就可以跪下喊爺爺，甚至父子、兄弟反目，何其可悲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