厲庭舟腳步很沉,落地時,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。
床上的人安安靜靜地躺著,他怕吵醒她。
當厲庭舟走到床邊,整個人都不好了。
這還是暖暖嗎?
還是他那個溫柔美貌的妻子嗎?
原本白皙的臉上,染著一片片蠟黃,唇色帶著淡淡的烏青。
為了控制癌細胞擴散,她接受了化療。
頭上已經沒有頭髮了……
此時此刻,厲庭舟心疼得快要死掉了。
一向清冷的他,雙眸瞬間紅成一片,他顫抖到坐在擺在床邊的椅子上。
盛暖睡著了。
每天用藥,她很難提起精神,每天身體都很沉重,能下床走路的機會都很少。
睡著的她,也睡得不安寧,時不時在睡夢中,也能感知腹部的疼痛。
她似乎又疼了,眉心突然蹙緊,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難受。
厲庭舟都不敢發出聲音,擔心她聽到他的聲音會醒過來,更擔心她看到他會心情不好。
肝主情緒,心情不好會傷肝。
以前厲庭夏說話,盛暖不會說話,不會說話,想的事情就多。
過去的種種,他忽略著,她也從來沒發過脾氣,也沒有跟他說過,她的情緒全部都憋在心裡。
「哥哥,我好疼……」
盛暖又開始夢囈了,人越發睡得不安穩,眉心的結更深了。
厲庭舟有些慌,聽到她喊疼,他一點辦法都沒有。
喉嚨哽得難受,他顫了顫眼淚,想要掩蓋眼中的潮濕。
顫抖地伸出手,輕輕地握住盛暖的手,與她十指緊握。
她的手冰涼,像冰刀一樣,紮在厲庭舟的心間。
腸子都悔疼了。
他怎麼就沒有早一點知道她的病?
他明明是就是早一個發現那張檢查單的人,他居然,居然以為是她沒有把房間打掃乾淨。
怎麼會有他這麼不稱職的丈夫,他總以為,她會一直在家裡,笑著等他回家。
她長得那麼好看,怎麼就成了現在這幅模樣。
盛暖。
暖暖。
厲庭舟在心裡喚著她的名字,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。
他以為他們的婚姻模樣很正常,他真的不知道過去七年,給她造成了那麼多的傷害。
如果他能對她體貼一些,多關心她的想法,是不是她就不會得癌症。
「媽媽,我好疼……」
「疼……」
厲庭舟下意識的握緊盛暖的手。
「庭舟哥哥……」
厲庭舟整個人差點要石化了。
她在叫庭舟哥哥。
「我好疼,你幫我揉揉。」
盛暖下意識地抓緊了厲庭舟的手,「庭舟哥哥……」
厲庭舟薄唇顫抖,一隻手任由盛暖握著,另一隻手放在她的腹部,輕輕揉著。
漸漸地,盛暖握著他手上的力度減少,眉心皺得也沒那麼緊了。
厲庭舟想起小時候的事,她吃多了,肚子疼,就拉著他,讓他幫她揉肚子。
想起過往種種,厲庭舟有些潰不成軍。
她小時候挺粘他,很可愛,很開朗,也很善良,很會替別人著想。
長大後的她,依然很善良,很會替別人著急,卻少了些開朗,大概因為長久不能說話的緣故。
她人生中,重要的轉折點,需要人幫助的事情,全都是別人幫她完成的。
作為他的丈夫,他除了一無所知之外,還阻止她去做她想做的工作。
天知道厲庭舟多想讓時間重來,回到七年前,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。
然而,時光回不到從前。
已過之事,縱然再想改變,也不可能再改變了。
盛暖睡得安寧了一些,厲庭舟低頭吻了吻她的手背。
她能睡著,也許還是疼得不算厲害,他很難想象,更疼的時候,是什麼樣的?
厲庭舟的唇,落在她的手背上,久久捨不得移開。
又過了一會兒,他才鬆開她,狠狠了心,轉過身,走出了病房,剛走到病房門口,整個人就虛弱得跌坐在地上,雙目無神,後背無力地靠著牆壁。
想到她說庭舟哥哥,我好疼時,他彷彿聽到心臟碎掉的聲音。
為什麼不能把一個人的疼痛轉移到另外一個人身上?
他多想替她疼。
低下頭,兩滴淚水落在他的西褲布料上,暈染開來。
他握著拳頭,捶打了那顆悶疼悶疼的心臟。
直到,眼前出現一雙鋥亮的皮鞋,厲庭舟擡起頭來,是林弘文在看著他,朝他伸出了手。
厲庭舟將手放在林弘文手上,借了一把力,站了起來。
「淮遠安排了餐食,先去吃飯,吃了飯再走。」
「我不餓,對了,她想起小時候的事了?」
「沒有,隻是夢囈的時候,會叫你,醒來的時候,問過她,她說不記得。」
如果有一天,她想起小時候的事,知道他們自小認識,而他們長大後,真的成了夫妻,她是不是會更難過。
厲庭舟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罪人。
「我先回去,你忙吧。」
厲庭舟過去更衣室,脫掉身上的無菌衣離開。
他需要儘快去許家,找許書意捐肝。
這些日子,厲庭舟出事,厲庭夏沒有告訴許家。
許家二老也不知道厲庭舟受過傷。
而那天,許書意給厲庭舟打電話,被厲庭舟拒絕後,也沒有再聯繫厲庭舟。
她知道厲庭舟受了重傷了。
厲庭舟突然出現在許家門口,把許家二老都驚住了。
許老太太說:「你最近不是在忙著暖暖的事,怎麼突然過來了?」
「許書意呢?」
許老太太皺了皺眉,勸道:「你要是想跟盛暖好好過日子,以後叫她小姨,別總是叫她的名字,像什麼話,還有,你一來就找她,想幹什麼?跟暖暖的事處理好了?」
「她在家嗎?」
厲庭舟沒有回答許老太太的話。
「在,吃了飯就回房去了。」
厲庭舟直接往樓上走,許老太太趕緊攔住他,「我去叫她下來。」
「不必,我有話單獨跟她說,你不要上樓。」
「是什麼事啊?」
「談完我自會告訴你。」
許老太太見厲庭舟臉色不好,就沒再多問了。
厲庭舟上樓,站在許書意的門口,敲了敲門。
許書意打開門,看到是厲庭舟,怔在門口。
厲庭舟邁步進來,將房門反鎖住。